李开复:十年后人工智能影响将超之前所有技术总和

在深圳正在举行的IT领袖峰会上，创新工场创始人李开复接受了来自科技的独家专访。李开复认为，目前中国已经成为了世界的生产大国，但从科技底气来说还是不够强的，不过海外有很多优秀的中国人甚至外国人都很认可中国，现在是很好的机会把他们吸引回来。

同时他也表示，人工智能肯定是人类最大的革命，十年以后大家回顾人工智能，会发现其给世界带来的影响应该是超过所有的技术，包括工业革命、包括电、包括互联网、包括移动互联网加起来的总和。

以下内容根据科技现场采访李开复实时整理：

科技：最近您将举办德州扑克界的人机大战，初衷是什么？

李开复：德州扑克是最近崛起的一个很有意思的游戏，玩的人在中国和美国都特别多，它是心理战，和围棋不一样，围棋靠算靠学，德州扑克也不容易，但它牌数比较少，只有52张牌，它跟围棋很大的差别是你不知道对方手中是什么牌，所以对方可以诈和，倒过来他可以让你认为它是什么，心理战术不断地迭代下去，变成了纯心理战。

这次做德州扑克人机大战的理由是告诉大家，在这种心理战里，机器也可以打败人类。过去的AlphaGo如果说是代表了纯理智的机器的胜利，那么德州扑克就会看到EQ方面、尔虞我诈领域、概率不确定性里面、非完整性游戏里（机器）也可以获胜。

科技：机器和人您看好哪个队胜？

李开复：那肯定机器大，我会认为99.9%吧，中国龙之队给自己10%的机会，他们这么乐观是好事，但没戏的。

科技：其实这些机器玩家在某些领域已经超越了人类玩家，您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李开复：这意味着一步步机器会做更多事情。其实人工智能是很简单的过程，当你有大量数据，有非常好的标注，而且在单一领域时，它是可以凭借数据学习超越人类判断、预测、分类的功能，所以在各种领域上它会越来越多地超越人类。

科技：其他的商业用途方面怎么样？

李开复：商业方面很多用途，其实今天手机里至少已经有十几个AI应用了，比如淘宝推荐商品就是AI；滴滴打车也是AI；今日头条、快手的排序也是AI。美图的手绘功能也是AI在算，要不然它怎么知道你眼睛放多大？一定是基于用户的期望值跟过去的数据。这些用过去数据来做未来推算的都是AI，所以已经用上了。

还有一批，谁手中拥有非互联网大数据，把它用上AI的这也很多，比如我们投资的“用钱宝”，它今年就会用AI来决定贷不贷款给你，你可以下载用钱宝，比如需要1000块，然后它就会快速从你这里上传一些数据，在8秒之内钱就打给你了，人是不可能做到的。AI会看什么呢，它会看你上传的数据，看你拍的身份证，看你在网上的行为，看你是不是可能是坏人，看你是不是常常玩游戏，常常看直播还是常常看游戏，这些都会让他形成判断，到底好或不好我们不会在乎，它就是个大黑盒子，根据过去哪些人还钱了、哪些人赖账了，来推测你，还钱就借给你，赖帐就不借给你。2年之内做到400亿的放贷，几乎已经是银行了，所以人工智能的爆发特别厉害，而且无时不在。

还有我们投资的Face++，它的摄像头在有些城市帮助*可以抓到20个通缉犯，比如*一天抓5个，它能抓100个。Face++可以识别50万张脸，这根本不是取代人类，而是人类没戏了，不玩了。

科技：在这个时代，它带给我们的便利是很多的，人工智能时代真正到来，您觉得人类会扮演什么角色呢？

李开复：人肯定需要做很大的转变，这也是为什么最近我在写书，人工智能的科普书籍。让大家知道这个时代来了我们该怎么办，我觉得每一个年轻人第一个应该把自己的工作做深，浅的工作就不要做了，比如你今天对我的采访，这是人工智能可以取代的，不是马上，几年之内，所以你要转更深。怎么转更深呢？写更深的文章、做更深的分析、问更困难的问题，今天的问题还可以啦，不过要再困难一点。

一个科技人怎么做呢？编程，不能简单地编程，拷贝数据就没有意义了，要写很深的别人看不懂的、很难的东西。医生就不要看片子了，要做非常深的，比如对癌症、对帕金森的研究，所以我劝大家把事情做深，不要做肤浅的事情，要做一万小时成为你的领域的专家才不会被取代。怎么做深呢？挑你最爱的事情，因为枯燥的事情做深也学不进去，要花时间，但也要能学得进去。

第三，不用担心，如果你不是科学人类，你可以做文艺、创意、画油画、做雕塑，设计舞台，做设计师、建筑，制片、幽默，计算机是没有幽默的，所以空间还是很大。

文娱方面，文化、文学、娱乐，这些方面还有很多可以追寻的，过去我们不太认可这方面，因为挣钱挣得少，但以后没这个问题了，以后被取代的人挣得更少，所以这部分是可以的。

再下面是服务业，我觉得服务业是机器取代不了的，因为我们还是希望人与人之间接触，一个机器人给你做导游你就觉得不对，一个机器人来按摩好像就不对，机器人在一个高级餐馆给你端菜似乎就不对。你到了酒店好像还是希望人来面对你，这些服务业我觉得人会继续做，因为人与人之间是有感情、有温度的，所以我觉得这个是可以的。

最后做什么呢？最后就是做慈善，因为我们这一两百年活得太辛苦了，大家都为了温饱、为了有钱有房有车，拼了命做一切事情，都忘记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和爱才是人类最有价值、最高尚的东西。我们释放爱当然可以给家人更多时间，但是我们也可以去帮助弱势群体，去老人院、孤儿院，去各个地方做社工。我觉得这些事情会有序、系统化地发生，因为机器出来了，人50%的工作被取代了，机器会赚很多很多钱，*会收税，收税了怎么办？要养50%的下岗职工，你可以一人发5000块，然后让他们走开。

这样灾难就来了，因为人是有追寻的，人是希望有自我实现的机会，每一个人当时都说我辛辛苦苦地做园丁，被机器取代了，我辛苦做会计，被机器取代了，人没有价值了，马上自杀率就会增加。

所以我们的建议是，5000块钱会发给每一个人，但会要求你做20小时的志工（志愿工作者），慈善方面的，这样我觉得就更温暖了，老人得到了陪伴，孤儿得到了陪伴，而且他们有一对一的帮助，我们旅游会有导游带着我们，我们到故宫参观可以一对一地认识新朋友，人与人的连接反而越来越近而不是越来越远。

而且这些人经过做志工，一定会得到自我实现，因为做一做就会很开心，觉得帮助了人，觉得对社会有价值，这样社会也稳定了。

科技：所以开复老师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用人工智能帮我们做很多技术性的，然后我们自己再去做慈善、创意或者文化类的工作。对于现在很多人来说，人工智能会让我们恐慌，您觉得人类会和人工智能和平相处吗？

李开复：现在看来是会的，因为恐慌来自于一种科幻片灌输给我们的错误知识，科幻片的《机械姬》、《HER》这些电影，每个都是恐怖结局，机器最后总是要作恶、要杀人、要欺负我们。但我们今天做出来的AI就跟我们微软的WORD一样、跟安卓一样，就是我们的工具，我们让它下棋就下棋，让它买股票就买股票，没有情感没有欲望，这些担忧都是科幻小说的作者想象力太丰富了。

当然，你说有没有可能50年以后会有特别聪明的AI变成什么样，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从现在的轨迹来看，AI就是工具，我们先把这个工具用好，我们人类面临的机会和挑战已经太多了，没有必要去思考这种没有必然性会发生的事情。

科技：我们之前也有网友问，如果人工智能被坏人控制了怎么办？

李开复：这真的是个问题。像刚才我讲的小额贷款，一个公司完全可以做一个类似的，然后他就去做坏事、去骗钱。昨天我跟一个企业家吃饭，他说我收到小额贷款的催债，但我又没有贷。这就是骗子嘛。所以这是有可能的。

我个人认为它会把作恶的容易度降得很低，让手中有大数据的人可以做各种坏事，假如我手中有所有中国人的手机号，那我就整天打垃圾电话，打100个电话总能卖掉一个产品，人们就被烦恼死了。如果我知道所有中国人的社交网络，我就会知道谁的爸妈在什么地方，打过去一个欺诈电话，说你的孩子在什么地方走失了，打钱给我。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所有科技都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们需要寻找对策对这种行为强惩，惩罚可能要比人工智能时代之前更强，这样才能有喝止的作用。

科技：刚刚说了很多人工智能的问题，刚刚我们提到了德州扑克人机大战，我们知道您自己很喜欢德州扑克，能不能请您聊聊德州扑克和创业投资之间的相同性呢？

李开复：因为我是理工男，德州扑克的入门就是统计游戏，你要计算有多少牌，你的概率是多少、对方是多少，这是入门的，所以立功方面很合适。再往下是心理，要猜对方是什么，他猜你是什么。所以它这两者能够结合，每次都看着自己不断进步，所以很有趣。我打得并不好。

它跟投资的相似就是，你刚发的两张牌就是天使投资，共有七张牌，你只能看到两张，你要凭这两张下注，我们投资就是这样。另外看随着牌的翻开，你决定要不要加注，还有别人的意见，就像你投A轮、B轮。最后打成了就是上市了，打不成就是退市了。这个过程还是很有趣的。

它教你的一些思维也是很有意义的，因为人总是不太了解沉没成本，我们已经投了300块，下面来的牌不好，我觉得已经投了300就再加300，其实这个思维是错的，因为投的300是沉没成本了，就像你投的一个创业公司发展很糟，他过来说“李老师，你再投我300万吧，要不然你前300万已经打水漂了”，其实不是这样的，如果已经没戏了，你何必用更多钱追一个不成的公司呢？沉没成本就是让你不要理会这样的投资，或者这样的牌。所以大概就是这样的相似之处。所以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投资者也好、创业者也好，都需要心理变得更强大。

科技：我们看议程，您会参加无人驾驶的会议，您认为无人驾驶时代什么时候会到来？

李开复：今天已经有部分自动驾驶了，很多高档车都会自动停车，还有一些车已经可以在高速公路上自动开，中国比较少，美国已经有了，所以它是逐渐进来的。我觉得无人驾驶第一个阶段是辅助的，帮助你不要犯错，看到你睡着了，看你开到道路之外了就赶快提醒你甚至纠正你；第二是它的部分功能，比如停车和高速公路，这种情况下可以帮你处理，因为这两个反而是好处理的。

开到城里，很多人都知道，尤其是中国，特别难开，大家不守规则等等（的问题），所以我觉得还有很长的路。也有人说会不会是机器跟人一起开？这个我不抱太大希望，Google做过一个实验，它把一个几乎能无人驾驶的车送到人工手里，让他一起开，但大家会发现车开到后座以后就去喝咖啡了，还有带着女朋友去亲热的。这告诉我们，当车会自动开时你就把它当神了，所以很不幸的是，特斯拉做出了自动驾驶的车，但当你真的爬到后面时，就被撞死了。

所以真的要足够安全时才能无人驾驶，真的是车在开，人不做什么事情，这是技术方面的事情，比如在十年之后。但在此之前我们可以把它用于景区车、清洁车、高尔夫球场，这些都是相对安全的，第一步我们先做低速的，一个低速的清洁车撞不死人，因为整个人工智能，包括无人驾驶，都是需要不断地累积数据，在更多数据的基础上让你变得更聪明，一开始从垃圾车、清洁车跟景区车搜集一些数据慢慢滚动，以后上了路就会更安全，所以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

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是*的政策，哪一个*愿意更早地让无人驾驶车上路，它会给这个国家的科技进步带来很大推动，这方面我觉得美国是纠结的，美国对这方面的问题有特别多探讨，他们很担心，如果机器撞死人了是不是机器杀人了呢？前面有两个人，一边一个，我是不是应该故意转去撞这个人呢？故意做一个司机不该做的事情，把车开到田地上避开这两个人，但撞死了另外一个人，该不该呢？

其实我的看法，人不也是面对这些问题吗？人是怎么抉择呢？人也会有直觉反应，所以我个人认为我们只要让机器做的平均对人的生命比人开车要好，哪怕好5%，我觉得就应该上路了。当然我们会有一些人因此而丧命，但也会有很多人因此不丧命，我觉得人的生命是神圣的，但总体上如果少死了人总是好事，所以我会因为这个更希望*不要太纠结这件事情，当（机器）比人开得好一点时就上路，而不要等到好三倍、五倍、十倍。

一个很现实的经济问题是，什么国家愿意让无人驾驶先开始启动，它就会搜集大量数据，它的技术就会世界领先，最后等那些保守国家接受时，它只能进口那些愿意往前进的国家了。当然还是要负责，不能在机器比人技能低的时候上路，但要往这个方向走，从这个角度上，一个强而有魄力的*是可以做这个决定的。

美国这个*，在特朗普上台之后，多项议案都被推翻了，而且对他的信任不是很强。还有美国的很多协会，比如卡车司机协会，就怕被取代了，可能会去跟他说不要取代我们。这种情况之下他们很难做有魄力的决定，这就是中国的机会，如果我们找一个城市试点快速推出无人驾驶，十年之内有可能发生，要不然大家在法律、道德问题上谈来谈去，拖二三十年，那真的是太可惜了。

先试。而且无人驾驶带来的绝对不是你买下一辆车多一个功能，一定是无人驾驶+电动车+共享经济，以后我们就不买车了，你想你的钱会多出多少来？你买车的钱是你的第二大开销啊，这笔钱不用花了，每天坐非常廉价的滴滴就好了，车变小了，省钱又省油，大家都不买车，你的车96%的时间是停着的，是浪费社会资源，你占着停车位干什么呢？那个位置是可以住人的，车子又不开，拥有它有什么好处呢？没有的。所以全民不买车，每个人用车随叫随到，车辆就变少了，因为不用停它，需要时再上车，不会有一大堆空车在路上转来转去，交通不拥挤了，空气不污染了，停车场可以拿来重新安排使用，城市规划可以重做，最终红绿灯也可以不要了，因为汽车知道不要撞到就好了。

你可以想像，这真的是颠覆性的，这一件事情对人类经济至少是10%到15%的改变，整个运输全部改变了，你要什么东西，一个小车送到你家里，京东、天猫不再需要等快递，快递公司也变成无人驾驶、无人机公司了，所以影响力特别大，哪一个*有魄力把这个实验区赶快做出来，我觉得对这个国家技术、经济、环保的推动会有特别大的力量。

科技：在无人驾驶方面，我们知道您一直在关注，目前有哪些动作？

李开复：我们投了两家无人驾驶公司，第一家叫驭势科技，非常牛，英特尔的老大出来做的，所以无人驾驶不是90后可以做的，必须要非常有经验的经理才能管下来，里面有做计算机视觉的、人工智能的、深度学习的，还有做硬件的，会加速它的芯片，还有来自Google的人，还有教授，七八十人在房山，现在车子已经开商上街了，在园区里面，这个车是景区车，里面没有方向盘没有刹车的，这就是未来。另外一个叫“加速度”，是小科技天才做出来的，他们做的是高精地图，地图做精了车子导航就容易了，今天的地图不够精密，要精密到一公分，这个精密地图以后可以帮助我们增加很大的安全度。（锡安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