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台显示预定成功,酒店却根本没接到这个订单,平台就是两边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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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 “寄居蟹旅行”的跑路事件掀开了会员制民宿卡的阴暗一角。
这类突然兴起的民宿卡平台,运营模式相似,主要售卖“可在一年内不限次免费入住民宿”的低价会员卡,再向会员收取高额入住押金并承诺退房后退还押金。
而寄居蟹这家颇有名气的民宿卡平台,就曾以“880元加入会员,即可在一年内不限次数免费入住平台的所有高品质度假酒店”的宣传,吸引众多消费者成为会员,却由于平台要求会员在订房的时候支付高于正常房费数倍的押金,且多次出现订房成功酒店却没收到订单等问题,寄居蟹自2020年4月开始运营至今一直争议不断。
2021年6月以来,因押金难退等问题,寄居蟹遭遇大量会员投诉、报警,成都市高新区警方此前也以涉嫌诈骗罪对寄居蟹旅行立案侦查。
据“旅界”报道,有网友统计本次受害的600多名受害者总金额已经过千万,其中单笔最高押金竟然高达9万元。
一时间,民宿卡平台陷入舆论的泥潭,不仅是寄居蟹,如筑、享筑、汇生活、宿百家等多个民宿卡平台都面临着诸多质疑……
688元的会员卡背后:
上千元的押金、订不上的房源
2021年8月,和男友计划休年假的程辽辽在搜索景区民宿时,被地方生活号推荐的一条推荐消息吸引了,“一晚就回本!睡得越多越划算!”。
这是一条关于民宿卡的推荐,文中提及的享筑旅游民宿卡分为两类,一张乐享卡价格688元,一张年卡的价格为1398元。
“我当时顺着链接就进入享筑的平台看了看,从图片来看,民宿的设计都还挺不错的。刚好又有一家是在我们想去的重庆景区里,所以我就有些心动。”程辽辽反复阅读了688元的乐享卡详情,其中有一点“预定本次酒店成功后,不能马上再预定其他酒店,只有退房后才能再预定”让程辽辽有些犹豫,但她又迅速打消了顾虑,“毕竟预定一家酒店至少可以住两晚,所以怎么算应该都不会吃亏。”
程辽辽很快下单了一张乐享卡,并开始在平台上预定想要去的那家民宿。从这一刻开始,程辽辽便已经有些后悔。在预定酒店时,平台要求她支付500元一晚的押金,“一般情况下不都是入住时交押金吗,而且民宿很少会要求支付这么高的押金。”出于谨慎,程辽辽最终决定先预订一晚的房间,支付了500元的押金。
享筑会员卡的宣传和详情
然而,在出行的前一天,程辽辽接到了来自享筑旅游客服的电话。对方表示,“接到一些会员的反映,你们明天要入住的酒店出现了漏水的情况,可能会影响你们入住,如果你们想要取消预定,平台可以帮你取消。”程辽辽无法理解,为什么直到快要出行对方才告知房源问题,便提出要求,“如果我们无法入住,那平台得帮我们更换预定其他房源或者退卡。”
这一要求遭到了客服的拒绝,对方表示,“可以跟民宿老板再核实一下房源情况,如果不影响入住也可以不退订。”程辽辽便通过平台上的联系方式联系了民宿老板,对方则有着不同的说辞,“房间问题本来不大,不影响入住的。但是享筑现在因为疫情的原因比较困难,就吹毛求疵找毛病想和我们解约。”
由于民宿老板提供的房间照片显示并无漏水问题,仅有一个角落出现了霉斑,考虑到景区在山区,这些问题难以避免,程辽辽和男友最终选择了入住。但出行前的这一段插曲已经让程辽辽有些不安,“作为平台,连房源的情况都不能保证,而且还和入驻房源的老板存在解约纠纷,感觉太不靠谱。”
待程辽辽到了民宿,发现尽管确实不存在明显漏水问题,但民宿的外观和服务均差强人意,与平台内的图片相比,“简直是买家秀和卖家秀”。勉强住了一晚后,程辽辽和男友迅速更换了酒店。
虽然第一次的体验感极差,但程辽辽觉得也可能是个例,后来她还尝试过多次想预定其他房源,却发现,要么接下来好几个月房源都是满的,要么就是前两天还在平台上的民宿过两天就下架了。
“现在平台上留下的民宿越来越少了,除了四川的周边地区民宿较多,陕西、广西、贵州、西双版纳、昆明这些地方大多都只有一家民宿,且房源很难预订上。”程辽辽意识到,“最初平台宣传的全国41个城市,70+高端民宿酒店免费任住,不过是虚假宣传罢了。”
根据企查查的工商信息,四川享筑文化旅游有限公司成立于2020年12月。锌刻度发现,成立不足一年的享筑不仅遭到了程辽辽的质疑,在消费者服务平台“黑猫投诉”上,已出现多条与其相关的投诉。
投诉的主要问题包括:难以成功预订房间、押金过高且预付时间过长、退费困难等等……
其中一名购买了1398元年卡的消费者指出,“在选择酒店的时候发现大部分酒店周末无房状态,甚至很多酒店要到2022年3月才能预定入住,并且押金高达5000元(两晚),比如“三岔湖长岛天堂洲际酒店”,9月至22年2月基本都是无房状态,看了一下3月5-6日的房间,两晚要预付5000元的定金,其他平台同一酒店同一房型同一时间,只需预付1000多的房费即可,相当于如果想住这个酒店,需要付5000元长达5个月,严重不符合消费逻辑。”
黑猫投诉的内容
这一说法得到了其他会员的证实,“付款后查询大部分酒店周末半年内甚至更长时间根本没房可定,节假日更别提,对于只有周末才有空出游的人就是买了一废卡,跟宣传完全不符。”
种种问题,让不少民宿卡会员们感到隐隐不安。“及时发现问题,哪怕退不了我也不会继续再支付押金预订了,就怕很多人没有发现问题,继续使用,最后连押金都赔进去。”程辽辽想。
多个民宿卡平台“跑路”后:
上万押金难追回、会员们投诉无门
事实证明,程辽辽的担忧不无道理。
早在2021年6月18日,同是以会员制民宿卡为主要业务的寄居蟹旅行在数名会员的投诉声中,以一份公开声明中否认了“跑路”的质疑,但承认“经营不善导致资金链紧张。”而寄居蟹旅行创始人田清洪的老婆张莹出现在新浪微博,并公开留下融资联系方式,称“请大家一起救救你们喜爱和满怀期待的螃蟹吧。”
但这两条消息的转发中,是许多会员更猛烈的质疑:“没跑路的话把钱还给我啊”、“小程序打不开,维权群内接龙被诈骗金额在6月已经上千万”……
锌刻度查询寄居蟹的工商信息发现,这一旅行平台存在的时间并不长,从去年4月份开始进行预售到今年下架,一共运营了一年两个月。
于2021年4月购买了两张售价为880元寄居蟹年卡的张铭(化名)告诉锌刻度,其开卡以后便发现,在寄居蟹小程序上其实几乎订不到房源,“好一点的房源都只能订半年以后的,而且一间酒店只有一间房源,需要大家来抢,更重要的是押金奇高,标价1000元左右的房间需要支付近10000元的押金且半年后才能入住。”
根据张铭提供的4月底截图证据,他曾在4月随机查看某一房源,自4月到10月,仅有11天存在空房。
不过,令张铭没想到的是,两个月后,寄居蟹便传来了“暴雷”的消息,很多和他一样的会员,不仅预订不上房间,更拿不回高额的押金。
左为损失金额接龙,
中为一消费者进行的投诉,
右为一房源需支付的押金截图
“我5月份支付了1760元的押金,到现在还没收回来,6月份投诉了也没有得到处理。”一寄居蟹的会员称。而另一消费者发布于社交平台的维权群接龙显示,截至6月末,该群内会员的损失金额已达13786434元,其中不乏会员损失上万。
“主要是最开始时押金是退房后就很快能够收到,但后来退押金的程序越来越复杂,比如需要你拍摄照片等等,既可以拖延退押金的时间,也很可能随意扣保证金。”张铭称。这也曾引起四川省消委会的关注,今年1月四川省消委会曾要求寄居蟹针对其存在的“霸王条款”等问题立即整改,但仍未避免最终的悲剧。
据多家媒体报道,不仅寄居蟹,原名为半边山下的成宿来、汇生活和宿百家等,全国多家民宿卡平台此前都传出了“暴雷”的消息。
锌刻度发现,这类民宿卡平台的套路都很相似,即先以超低的会员卡费用以及一年免费住、高端民宿酒店资源等宣传吸引消费者,然后再不断设置高额的押金或保证金金额,平台则借此可以快速回笼一笔资金,但伴随着会员这个盘子越来越大,房源供给却难以持续,最终便让会员们承担“暴雷”的代价。
正如“旅界”曾在《民宿卡不跑路有多难》一文中写道,“低廉的会员卡收费只是拉新流量入池的障眼法,真正割韭菜的是远高于市场价格的民宿押金……显然,这是一门击鼓传花的危险游戏:会员们一笔笔巨额押金纷纷流入民宿卡公司们不受监管的银行账户,押金雪球越滚越大,暴雷风险也在与日俱增。”
在这场“预付制”的游戏中,会员们大多是为薅一片羊毛而来,最终却难逃被割的结局……
从布拉旅行到“寄居蟹”们,
民宿业更难忍受这颗“老鼠屎”
回溯旅游业的过往,“寄居蟹”的故事其实并不新鲜。早在2018年,一款名为“布拉旅行”的应用就曾因涉嫌诈骗罪被上海浦东**立案,涉案金额达1.56亿,两名被告称仅可退回80万。
而布拉旅行的诈骗套路同样是低价售卖旅游产品,以预售+预约的方式经营。据东方网·纵相新闻此前报道,2016年至2017年间,布拉旅行推出了大量旅游产品,价格往往只是市场价的3到9折,因此吸引了大量消费者购买。不过,消费者在支付预付钱款后,还需要进行预约,只有预约成功才能出行。2017年底,在消费者大面积的退订压力下,由于没有谈到新的融资,布拉旅行最终资金链断裂,消费者无处退款,金额从几千元到十几万元不等,不少人甚至没有成行过一次。
彼时的布拉旅行主推酒店套餐,而如今的享筑和寄居蟹们,则是把目光投向了近年来几经跌宕的民宿业。
布拉旅行或许尚难波及到酒店业,会员制民宿卡平台们的频频暴雷,却很有可能让民宿业的日子更难过了。
据天眼查数据显示,近3年民宿相关企业吊销及注销的数量为2018年846家、2019年2339家,2020年2755家,离场的民宿主正在逐年上涨。疫情的不确定性,则为民宿业的整体复苏也带来了不少困难。
数据来源:天眼查
而在这期间,会员制民宿卡平台的问题频现,也将成为蝴蝶效应的一环。
“一方面这会极大的损伤消费者们对民宿行业整体的信任度,从而更倾向于更可靠的住宿方式,比如酒店;另一方面也可能会波及到民宿主,毕竟已经有不少民宿卡平台出现了虚假预订成功的情况,不清楚真实情况的消费者可能会将原因归咎于民宿主这一方。更何况,不少民宿主可能是为了度过疫情,增加流量才选择入驻这类民宿卡平台,最终却有可能房源订出去了,房费没收到。”一名西南地区一家连锁民宿的负责人告诉锌刻度,另外还可能会让*部门加强对民宿业的整顿,那新一波的洗牌就会到来,民宿主们的生存空间可能会受到挤压。
“所以,面对这种民宿卡的负面事件,相较于酒店业,民宿业更难忍受这颗‘老鼠屎’。”上述负责人表示。
事实上,民宿业在今年9月已经频频传出监管加强的信号:北京市通州区召开规范短租住房经营管理工作部署会,面向途家、爱彼迎、去哪儿等9家短租住房平台的不合规房源进行下架处理。
不仅如此,有关部门发布了《关于规范管理短租住房的通知》,通知确定了平台发布短租住房信息需要核验短租住房经营者提交的六项材料。
尽管有专家指出,此次“强监管”针对的是披着民宿外衣的短租房,但不难看出,民宿行业距离真正的规范化、合法化,仍有很长路要走,而在抵达目的地之前,还会有一轮又一轮的“淘汰期”……